那眼睛通體赤紅，在月光映射下閃著靈光，活似琉璃。

陰冷眼神攝人心魄，令人膽顫。

仔細一看，那眼珠原不是飄著的，在它之後一個深色人影顯露出來。

他身形修長，卻衣衫襤褸，肌體強健，卻滿身傷痕。

他也不說話，只是眼珠左右轉了一下，將他二人看了一遍。

“啊！你你你……”

那老爺當場嚇得語無倫次，渾身顫抖，幾乎要跪了下去。

那侍從見勢不妙，轉身自己逃了。卻沒走出一步，一個身影就瞬移到他身前，一只血手伸了過來，扼住他咽喉。

“饒命……大人饒命……”

那侍從當即嚇尿了褲子，想要跪下求饒，卻發現脖頸被他抓著，怎麽也跪不下去。

“求求你饒我一命，你要什麽都好商量啊……別殺我啊……”

那人卻不應他，用力一推，將他連同老爺一起推倒在了墻角。

兩人縮在角落，全身顫栗，淚流滿面，不停磕頭。

那人卻不為所動，慢慢蹲在他們身前，兩只手伸了出去，對上他們胸口。

兩個人嚇破了膽，生怕他突然出手挖了他們心肝，但又絲毫不敢反抗，活生生僵硬在那裏。

手指沿著胸口的輪廓畫著圈，每移動一下，他們的心跳也跟著漏跳一拍。他卻又不肯給個痛快，生生折磨。

也不知畫了幾個圈了，他指尖突然一頓，然後便照著心臟的位置刺了下去。

指尖突破衣服紮進了肉裏，往裏深入，直到刺中那顆心臟。

他的手指旋轉攪弄，把傷口又扯大一圈，讓那鮮血汩汩冒了出來。

他莞爾一笑，湊近嗅了嗅血腥氣息，然後面容舒展，輕松地笑了。

慢慢站起了身，擦了擦指頭，不再理他二人，走出了小巷。

正是風尋。

……

仙界，夜城。

入夜已深，這城確如其名，即使時辰已晚，街道上還是熱鬧非凡。

涉月和少年在空中俯視著城中，街道兩側燈火通明，人影攢動，好不熱鬧。

雙眼循著人群掠過一陣，卻未發現什麽異樣。涉月便落入城中，沿街尋找。

也不知尋了多久，忽聽少年道：“他在那……”

涉月沿他視線看去，卻在看見那人影時目光一頓。

風尋站在小巷口，一半身軀被黑暗吞沒。他半勾著背，一手撐著墻面，一手捂著胸腹。

他低著頭，長發幾乎蓋住了整張臉。身上還拖著半截鎖鏈，破爛的衣裳隨意掛在腰側。

磨爛的皮肉被凝固的鮮血染成深紅，與他全身赤紅的皮膚融在一起。

涉月尋了處角落將少年放了下來，轉身一看，那人影卻竄至人群中央，張牙舞爪發起狂來。

“風尋！”

涉月飛身過去，一手抓住他的手腕，將他伸向行人的手臂拽了回來。

“風尋，別殺人了，我來救你了，你還記得我嗎？我是涉月啊，你記得嗎？”

風尋眼神遲鈍，掃她一眼，卻又發起狂來，一拳擊在她胸口。

涉月生生受下，站穩之後，那血手卻已徑直向她心口伸來。

五指緊繃成鋒利的爪形，只待抓取，便可瞬間粉碎骨肉。

涉月及時轉身，才堪堪躲過。

風尋卻不給她喘息時機，召出攻岐劍從她正前方殺來，他又閃至她身後，前後夾擊。

他的力量原來便在她之上，雖中劇毒，然靈力卻依舊強盛。

涉月有傷在身，靈力受限，保命都難，更不必說將他擊敗。

眼看前後退路已被攔截，涉月只得躍上空中，設下術語。

白罹化身百劍，迎上攻岐，她則轉身一掌向風尋擊去。

雙掌相對，身體都被對方的掌力穿透過去。

風尋力強，她的傷害自然不值一提。

反觀涉月，卻是傷得不輕。五臟六腑像被火燒，靈海匱散，劇痛不止。

“只是幾個小小仙民而已，殺了就殺了罷，你法力低微，何苦攔我？也罷，既要阻攔，那只好搭上命了，犯我者，定叫你有來無回！”

風尋雙目圓瞪，面目猙獰，眼睛裏血絲密布，怒嚎起來的模樣像頭猛獸。

他已毫無意識，僅僅是憑借天生的本能在判斷敵我。涉月要傷他，他便使出全力要將她擊殺。

蛛毒早已遍布他全身各處經脈，占據他的大腦，主導他的意識。

他再不可能自我清醒，只會越來越瘋狂，越來越暴戾。

一經暴怒，便只有嗜血食肉方能停下。

“風尋！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誰！你連我都不認得了嗎？口口聲聲說喜歡我，說我是你的底線，果然都是誆我！你忘了嗎，你說過要娶我的，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？風尋！你快停下來，我只是要救你，不是要殺你啊！”

劇痛發作，涉月再支撐不住，被他一掌推開數丈。

與此同時，攻岐打飛白罹，又朝她殺了過來。

涉月再無法抵禦，眼睜睜看著那劍射到胸前。

卻突然一道影子閃過，一個人影出現在他身前，生生將那劍阻攔在自己體內。

“小東西！！”

涉月沖上前去，將少年墜落的身子抱進懷中。

他滿口是血，想開口說話，聲音卻都被血液堵在了喉嚨裏。

“小東西！你都傷成這樣了，還替我擋什麽劍啊！你看看你，滿身的傷……小東西……”

涉月哭了出來，淚水一顆顆砸在他的臉上。他卻扯著嘴角向她微笑。

涉月頓時心如刀絞。

“風尋！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？連小東西都忘了嗎？他偷藥為你續命，身受重傷還要將藥材帶回來，他那麽在乎你啊，你怎能忍心忘了他？”

“風尋！你快清醒吧！我們真的是在救你啊，我們不會傷害你啊，你看清楚啊！”

涉月聲嘶力竭，情緒激動。

風尋一步步走了過來，眼球通紅像染了血。

他歪著頭訕笑著，牙齒沾染血跡，披頭散發的模樣活像個惡鬼。

廝殺的快感徹底激發了他的殺戮欲，他再也停不下來了。

他只會越來越暴戾，越來越享受殺人的快感，一發不可收拾……

“風尋！”

涉月的叫喊沒能讓他停下腳步，他步步接近，最後蹲下了身。

他伸出手去，一下掐住了她的下頜，將她的頭擡了起來。

“你說我喜歡你，我想娶你？哈哈，可笑，可笑至極！我現在只想殺了你啊！瞧你生得細皮嫩肉的，吃起來會很可口吧？”

風尋目光一凝，照著她的肩頭咬了下去。

牙齒直接穿透衣物刺進了皮肉裏，鮮血沿著齒縫湧進口腔。

“風尋！你就這點能耐了嗎？只會咬人了嗎？果真是個惡鬼，就算發了狂，還是不肯放過我，還是要讓我討厭你！”

風尋慢慢松口，饒有趣味地看著她，“死到臨頭了還嘴硬！上趕著去鬼門關呢！”

他突然抓住她的領口，將她提了起來。

“找死！看來今天不剝了你的皮，你都不知道我的厲害！”

風尋另一只手握住涉月肩膀，五指死死掐著。感覺隨時都要戳進肉裏，將她的骨頭拆斷。

“不過如此麽？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！”

“有趣，那便給你來個厲害的，你且受住了！”

手掌突然發力，五指真真就紮進了肉中。

指尖在血肉中不斷深入，他的笑容越來越扭曲。

涉月強忍劇痛，在風尋的控制下，她再無反擊的可能。

她只能迅速取出血珠，含在嘴裏，朝他撲了上去。

她將他抱進懷中，摟緊了他的身子。

風尋一下楞住，涉月便趁他楞神的間隙，將唇瓣覆了上去。

血珠在口中化成濃血，柔舌用力撬開他的唇縫，將血液帶入他的口中。

涉月第一次主動親吻他的嘴唇，卻沒有預想的那樣難以忍受。

她原以為同他親吻，會激發她的嘔欲，卻發現原來自己討厭的，只是被人強迫親近而已。

血液在兩人口中搭建起交流的橋梁，讓那兩條柔舌有機會得以相遇。

不經意觸碰到風尋的舌頭，涉月楞了一下。

但那種舌身相撞的柔軟觸感卻又有些令人著迷。

涉月全身似乎突然被電流貫穿，奪了她的心智。

血液沿著喉管，隨著津液滑入腹中。明顯感覺到那血入體後，風尋的體溫升高了許多。

他的眼眸閃躲著，所見之物都生出重重幻影，越來越不清晰。

自腹內湧起的燒灼感隨著血液流動傳遍全身，越來越燥熱。他扭動著脖子，似乎很不自在。

“風尋，風尋，你聽得見嗎？我是涉月啊，你看看我！”

風尋眼睛對上她的雙眼，盯著看了幾秒，忽的又雙眼圓睜。

“啊！啊——”

他突然大吼，好像有一股無形之力在侵蝕著他的軀體。臉色愈加蒼白，忽的脫力坐在了地上。

他雙手捂著頭部，表情猙獰起來，眼睛裏竟泛起瑩瑩水光。

他到底在承受著多巨大的痛苦，才會讓性子如此強硬的風尋疼出眼淚？

“風尋，你……你怎麽了？很疼嗎？我是折月啊，你想起來了嗎？我在這呢，我一直在這陪著你呢！你別怕，我一直在呢！我在呢……”

涉月蹲下身，將他的身子再次摟進懷中。卻發現只是眨眼的工夫，他的身軀竟已滾燙如火。

他到底還是會痛的啊，他的軀體也只是一具肉身，他得有多疼啊……

“風尋，我在呢，我陪著你呢，別害怕……”

一顆水珠砸在手上，涉月才發現自己哭了出來。

受此痛苦的，本該是她。

涉月腦子空白，想不出什麽話來安慰風尋，她只想抱著他，讓他安靜下來。

她撫摸著他的後背，像在安撫一個孩子，滿是溫柔。

風尋在他懷中慢慢安靜下來。他好像已經有了意識，在刻意隱忍，縱使身子灼燙，卻沒再喊過一聲。

“風尋，風尋……”

涉月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胸口，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。

天邊白光閃閃，有一束光飛了過來。

速度極快，驟然穿透風尋的身軀。

那光原是柄利劍。

涉月卻連它何時出現的都不知道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感謝閱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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